恰与梨花同梦

恰与梨花同梦 第38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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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44章
    颜在觉得很莫名, “你如今在乐府不好吗?已经当上了乐监,将来还有更广阔的天地。男子要以前程为重,如果中途回到梨园, 岂不是枉废了苏月的良苦用心, 又让自己变得一文 不名了吗?”
    可她不明白, 不是每个男子都有野心,都想扬名立万。然而他的没野心, 是不是会让她失望呢……他不敢说,害怕换来她鄙夷的目光, 更害怕被她看不起。
    “我……只是觉得孤寂。”他低下头小声说, “我十来岁便被充入小部,这些年已经习惯了梨园的日子。”
    颜在知道他恋旧,但她觉得放弃乐府的前程, 回到太乐署再度沦为普通乐工, 实在太可惜了。
    “音声部的人, 想谋得一个官职不容易,通常都要科考, 再加上通音律,才能被委派到乐府去。你能当上乐监,是苏月央求陛下才为你谋得的, 她那时候自己多艰难, 也没有忘记你, 你若是辜负了她的好意,还有面目回来见她吗?”颜在好言劝慰他,“乐府也好, 梨园也好,都是供职的地方, 时候呆得久了,没有什么分别。尤其乐府,人员不像梨园那么多,差事也轻省,对于你这样的小郎君,再合适不过。”
    青崖听了她最后那句话,连连苦笑起来,她一直拿他当孩子,殊不知他虽然只活了十五岁,这颗心却已经垂垂老矣了。
    很可怕吧,少年的躯壳里,装着一颗腐朽的心,像个鹤发童颜的怪物。他想回来,也不是喜欢梨园的生活,只为眷恋一个人罢了。
    她真的不知道吗?还是根本不想知道?从他那次替了她,她的心绪分明有了微妙的变化,不用她说,他都看得出来。
    而颜在呢,只是希望他能远离那些对他知根知底的人,去一个对他没有那么大恶意的地方,让一切重新开始。
    也或者,多少夹带了一点私心,他每日出现在自己面前,让她的负罪感日渐加深。只要他有一点情绪的波动,哪怕只是皱一下眉,也会让她惴惴不安。她盼着他能越爬越高,高得足以弥补他心里的缺失,这样自己好像可以略感安慰,不用每次见到他,都提醒自己亏欠了他太多。
    各有各的心思,都在隐而不发。颜在见他沉寂下来,觉得自己就像个狠心的长辈,逼他离开家乡,逼他出去闯荡一样。
    正有些自责时,没想到他忽然蹦出了一句话,“替你那一回,对我来说不算什么,你不必放在心上。我也不会以此作为要挟,强迫你还我的情,你不欠我什么,一切都是我自愿的。”
    就像一个好不容易结起的伤疤,被一下子撕开了,颜在顿时脸色发白,无地自容。他的话,让她看清自己心里的丑恶,丑恶得令人发指,却还在冠冕堂皇,故作伪善。
    “其实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,”他慢慢说,收回她的茶盏,把杯子连同剩余的茶汤,一齐丢进了釜中,“所以我即便行动自由,也下不了决心回梨园探望你。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,让你变得如此厌恶我?”
    颜在说没有,“我从来没有厌恶过你,我一直感激你,但我无以为报,不知如何是好。”
    “所以你就加倍对我客套,让我知难而退。”青崖笑了笑,“如今连我想回来,你也一味地推脱,美其名曰对我好。”
    那邢窑的小盏色白轻薄,在釜中轻轻翻滚着,偶尔碰上釜壁,发出一声暗响。
    颜在看着这只被浸泡的茶盏,忽然没有了辩驳的力气,“你若是想回来,那就回来吧。”
    可青崖又改了主意,摇头道:“罢了,还是不回来了。乐府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往,我也不用顶着别人辛辣的目光,装得铜墙铁壁一般。阿姐,其实那些受过的苦,从来没有让我感到后悔,我护住了我关心的人,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。”说完略顿了片刻,方才重又续上,“我姓嬴,前朝时期,我的祖父因劝谏触怒了幽帝,赢氏满门入罪,全家几乎被杀了个干净。只有我和两位阿姐因年纪小留了一命,她们充了教坊,我被送进了梨园。她们在教坊受了多少委屈,我不敢去打听,但我知道一定生不如死,我要把她们救出来。有一回我登台,被增王看上了,反正逃不开这个命,我就和增王做了个交易,以命相酬,用自己换她们。”
    这些血泪史,他说起来很平静,但听得颜在后脊发冷,如坠深渊。
    他并不抬眼看她,封存的记忆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,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,但今天他想倾诉,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,自顾自道:“增王不是人,或者说,前朝那些权贵都不是人,他用尽下作的办法折磨我,我料自己必死无疑,却没想到,竟然活了下来。好在他还算守信,把我两位阿姐放了,我以为她们也能活的,没想到一个疯了,一个病了……病了的那个不久就死了,她死后没有人照顾疯子,我那疯姐姐,寒冬腊月里落了水,也没了。”
    长久的沉默之后,他深深叹了口气,“死了也好,活在世上只有痛苦的话,还活着做什么呢。她们一死,我反倒觉得轻松了,从此无牵无挂,过一日算一日。但我遇见了你,你的眉眼其实和我阿姐并不像,就是忽然之间的一种感觉,让我觉得可亲。左翊卫将军要你单独赴约,我只有一个念头,我要保护你。他是前朝的降将,我知道他的喜好,我会取悦人,只要我好生服侍他,他高兴了,你就安全了。”
    他说这些的时候,颜在泪如雨下,捂住脸哭道:“别说了,青崖……”
    他转过头,看了她一眼,“颜在,我像块破布,早就千疮百孔了,多一两处脏污,算不了什么。所以你千万不要觉得难过,也不要觉得自己亏欠了我,我什么都不求,只求你不要刻意疏远我,我就很高兴了。不过我知道,新朝的乐工都是良家子,和我们这些前朝的贱籍不一样,我想接近你,都唯恐玷污了你,你与我保持距离,也是应当的。”
    这番话说完,他像耗尽了力气,挣扎着站起身道:“我该回去了,来了半日,喋喋不休半日,你一定听累了。梨园近来变革,想必忙得很,你也快些回去吧。”
    可待要转身,颜在却拉住了他的手,含泪道:“青崖,我没有看不起你,只会因你救了我,而心存感激。可我从来没有欠人这么多,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。我怕你感受不到我的心意,怕自己表现得不够好,怕不小心慢待了你,越担心越害怕,所以不敢见你。”
    青崖闻言,唇角清浅地抿出一点笑意,低头看她牵住自己的那只手,迟疑道:“阿姐,我脏得很,你不要碰我。”
    此话一出,颜在哭得更大声了,“我从不觉得你脏,你不要这样说自己。你只是命运多舛,那又不是你的错,你小小年纪,不该活得自暴自弃,忘了以前的事,从今往后重新开始吧。”
    青崖看她满脸是泪,叹息着替她擦了擦,“好了,别哭了,我知道脚下的路该怎么走。只不过有时厌倦了,想找个人说说真心话……我没有朋友,只能想到你。若是你觉得我过于粘缠了,就告诉我,不要委屈自己。还有,我不小了,我经历的事,比别人一辈子经历的都多,你可不要小看我。”
    颜在方才止住哭,难堪地掖掖泪,“我哪里小看你了……那你还回梨园吗?若是想回,我去同苏月说,让她帮帮你。”
    青崖却摇了摇头,“我仔细思量了你的话,你说得很对,在乐府固然孤单,却能挣出个前程来。这机会是辜娘子替我谋来的,我不能不知长进,让她失望。我在乐府,会一步一步往上爬,你们把梨园经营得那么好,乐府也不能落于人后。”
    颜在终于舒展开了眉,勉强笑道:“有你这句话,我就放心了。青崖,你是声乐奇才,说不定将来能够青史留名。”
    青崖道:“我不指望青史留名,只要你永远记得我就好。”
    他说这话的时候,眼里还带着淡淡的忧伤,就那么垂眼看着她,星辉都被遮盖了。颜在才猛然发现,他原来长得那么高,只是太清瘦,总有单薄之感。
    他说要回去了,“今日正好出门办事,经过德猷门的时候,忽然想来看看你。现在人见过了,心也落回去了,该回乐府复命了。”
    颜在说好,送他到门前,复又叮嘱他:“你要多吃一些,一顿两碗饭,不能饿着自己。”
    他仰唇笑起来,露出尖尖的小虎牙,“我会好生照顾自己的,你放心。”但迈出门槛,心下又有些不舍,踟蹰着回身问,“你还会应邀去各个府邸献演吗?你会遇上很多人,你会不会喜欢上谁,再也想不起我了?“
    颜在觉得他有时候很好笑,一再说自己不小了,可时不时的孩子气,仍旧让人哭笑不得。
    “将来会怎么样,我也不知道,但这个问题,我现在就能答复你,无论到什么时候,我都不会忘记你。”
    青崖听了,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,嘴里喃喃应着好,倒退着步子,往院门上去了。
    颜在送别他后回到宜春院,大家仍在加紧排演新曲目,她便重抱起了月琴。等到排演结束,各自散了,她才与苏月坐在一起,说起了会见青崖的经过。
    “我总觉得他有些怪,性情忽冷忽热,让我无从下手。”
    苏月说:“这还不明白吗,他心里喜欢你,又怕你看不起他,不敢说出口而已。”
    颜在很惊讶,“有这样的事?怎么会呢……”
    苏月看着廊外流云飞卷,“哎呀,好像要下雨了……”对于好友的迟钝,她实在是五体投地,“若非喜欢你,怎么会舍出性命保护你?自己吃了大亏,又不求你回报,还怕你见了他不自在,一个人躲到乐府去了,可不是用心良苦吗。”
    颜在听了,两眼发直,“可我素来拿他当阿弟看待啊……”
    这就是有没有缘分的问题了,细说起来两个人差了三岁,女郎总希望找一个比自己大些,成熟稳重可堪依靠的男子。年纪比自己小的,虽说蛮有意思,但过起日子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。
    当然,她所谓的比自己大的男子里,不包括权家大郎。因为不管他在朝堂上如何呼风唤雨,私下相处时,成熟稳重这个词从来和他不沾边。看见他,她大多时候觉得太阳穴发紧,五内俱焚。
    不过自己虽然没有太多经验,但还是要劝颜在一句,“若你没这个心思,还是设法让他知道吧,但要小心一些,别太伤他的心。”
    嘴里刚说完,外面响起了雷声,闷鼓一样的震动,贴着地面滚滚而过,眨眼大雨就倾盆而下了。
    青崖遗留下来的各种猜想,没有困扰她俩太久,很快就按下不提了。苏月这阵子挺忙的,除了和大家一起练习大曲,检验曲谱,也要查看各个府邸送来的邀帖。以前不知道,只说梨园征调了那么多的乐工,人数是不是太多了,然而自己当了家,才知道一个庞大的王朝要运作,方方面面都离不开礼乐。
    宫廷中大型的庆典不算,王侯将相府上的婚丧嫁娶也是要务。她不过随手一翻,册子上登载的一日邀约,就有二十五家之众。还有那些忽来的拜帖,中晌这家要会客,晚间那家有宴饮,要想把这盘棋下活,实在需要统筹调度的能力。
    搓搓脸,她开始清点宜春院前头人的人数,这部分乐师得留下半数,以备不时之需。
    正在提笔勾选的当口,看见一个人影从外面跑进来,身上被淋得稀湿,站在那里,脚边很快滴出了个小水塘。见了她,就咧着嘴哭,脸上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    “阿姐,一点消息也没有,三日了,还有多少个三日能消磨?”苏意怨声载道,“你那日究竟是怎么和他商谈的,你不是说他一定会把我接出去的吗,如今人呢?”
    苏月乌云罩顶,“他若是个正常人,肯定会把你接出去,但要是他不正常,我就没有办法了。再说这才三日,你且等一等,今日下这么大的雨,等到明日再说不成吗?”
    苏意说不成,“不过是往太常寺递个手书说明情由,哪里那么难办,要花那么多时间。”
    苏月恼火地合上了册子,“所以你便来责问我,是我让他不守信,是我让你不自爱的吗?”
    苏意被她说得脸红,但那股胡搅蛮缠的劲儿一点没减弱,转过身嘟囔:“反正我是你阿妹,我丢脸便是你丢脸……”
    苏月脾气上来了,起身作势去拽她,“来来来,你上外面宣扬去,就说你怀了身孕,要丢我的脸,让大家来评评理。”
    这下她又不敢了,扎刹着脚步甩开她,小声嗫嚅着:“我也不是这个意思,我只是着急……”
    苏月被她气得脑仁儿疼,咬牙唾骂她:“看看你这个鬼样子,我若是三叔,非打死你不可!今日打雷,我不出门,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。”
    苏意又不情愿,“阿姐出门不是有马车吗。”
    苏月狠狠白了她一眼,“我着力撮合你们,怕被雷劈。你还杵在这里啰嗦,还不给我滚回银台院去!”
    苏意没办法,又哭哭啼啼回去了。到了第二日,苏月正预备出门的时候,符采慌里慌张来找她,压声道:“阿姐,苏意躺在床上直打滚儿,身下流了好多血,怕是要出事了。”
    苏月心想完了,这破事,刚开始又结束了。
    赶忙让人传医官给苏意诊断,医官说滑胎了,吃点药止血养身子吧。
    苏意面如死灰,捂住眼睛说:“好了……他不要我了……”
    苏月十分恼火,站在她床前道:“你放心,你就算是死了,我也让他把你的牌位娶回去。”
    苏意呆滞了下,心想这算是安慰吗?再要说话,见苏月阴沉着脸往外就走,看样子是找白溪石算账去了。
    梨园之外的龙光门上有缇骑把守,这些人平时作看守梨园之用,梨园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乐师,紧要关头想用人,还是得打缇骑的主意。
    不过要启用缇骑,需要卫府专门的手令,一圈下来耗时耗力,十分麻烦。苏月已然决定为非作歹了,便径直找到副尉,同他打商量,要向他借几个人使使。
    副尉很为难,挠着头皮说:“大娘子,不是末将不肯借,调动缇骑是大事,就算只动用两个人,也得等上头发话。”
    苏月遂将荷包摘下来,交到了副尉手上,“这个押在你这里,若出了纰漏,由我来承担。”
    副尉一头雾水,托着手掌道:“大娘子,末将一身正气,不受贿赂。您押什么都不顶用,这是军国大事,不由末将说了算。”边说边纳闷地打量,“不过……这是什么?”
    苏月伸手打开小匣的盖子,把那枚章子仰天放倒,“陛下的印章,不知能不能凭这个向副尉借人。”
    副尉顿时吓得膝盖一软,差点跪下来,“不敢不敢……请大娘子快把圣物收回去,末将这就点兵,听大娘子调遣。”
    很快,十个人高马大的缇骑站在了苏月面前,个个压着腰刀,个个身披铠甲。
    副尉问:“大娘子,这些够不够?不够末将再点十人,任凭大娘子差遣。”
    苏月说够了,对付一个白溪石,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。
    于是缇骑开路,护卫她前往廪牺署。距离她上门交涉已经过了四日,她打听过了,太常寺到现在都没有接到白溪石的上书,看来他是打定主意用“拖”字诀了。
    副尉受她调遣,策马跟在她的輂车边上,抖着马缰朝卷篷下看了眼,见她神色肃穆,满脸不悦,心下有些打突。
    其实直到现在,也还是不清楚他们这些人跟去,要承办什么差事。副尉犹豫良久,忍不住打听了一句,“大娘子,过会儿末将等如何为大娘子效力?”
    苏月已经能看见邻牺署的门楣了,双手紧握成拳,咬着槽牙道:“看见白溪石,给我往死里揍。”
    第45章
    和贱人打交道, 让她明白一个道理,要是能直接动手,就不要多费口舌。
    副尉显然吃了一惊, “啊?大娘子说的, 是早前的太常寺白少卿?”
    苏月说对, “就是他。我与他有私怨,今日一定要让他受些教训。”说着看了副尉一眼, “怎么,揍人的事, 缇骑不干吗?”
    校尉忙说哪能呢, “缇骑戍卫紫微城,虽说是陛下的私人禁卫,平时还讲求些体面, 可一旦受命, 上刀山下火海都是小事, 更别说揍人了。”横肉满脸的五官,努力挤出了和善的笑, “尤其末将知道,大娘子与陛下是自己人,陛下的禁卫, 不就是大娘子的禁卫吗。您放心, 日后有差遣, 压根不用出示陛下私印,末将等只要认准大娘子这个人,准错不了。”
    苏月头一回体验到了特权的快乐, 难怪天下人都想做皇帝,做了皇帝就是好, 只要一声令下,就有人为你肝脑涂地。自己拐着几个弯呢,都能沾上这样的光,好像这上都,也没有初来时候这么让人难以适应了。
    反正就是典型的没良心,要是让乾阳殿里那人知道,选郎子嫌弃他不够成熟稳重,利用起他的权力来得心应手,肯定会阴阳怪气嘲讽她一通。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,她一心只想找白溪石讨公道,苏意就算再不成器,女郎莫名其妙怀了孩子,得不到应有的关心和照应,就是这个闯祸的男子该死。
    因此马车到了廪牺署门前,她从车上下来直接闯入了官署。白溪石这时正与手下商议公务,见她带着一帮缇骑冲进衙门,不由有些慌张。
    “辜娘子怎么来了?”
    苏月没有应他,对副尉使了个眼色,一众缇骑如老鹰捉小鸡一样,抓住白溪石的衣领拖到院子里,然后摆开阵仗一通狠揍,揍得白溪石鼻青脸肿,哭爹喊娘。
    廪牺署的属官都吓坏了,谁也不敢上前劝阻,毕竟打人的是缇骑,就算不问情由,也一定师出有名。他们唯一能做的,就是在上司挨完揍后,壮着胆子过去搀扶。白令给打得找不着北了,站也站不住,顺势就要往下出溜。左右得用力架住,才能避免他瘫倒在地。
    苏月看着这面目全非的伪君子,终于觉得出了口恶气,这回不单是为苏意,更是为了刘善质,和一众被他欺骗过的女郎。和这种人打交道,就得先狠狠捶上一顿,捶掉他身上的油滑,他才能老老实实和你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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