樊笼

第35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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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萧冉停在一处摊前,正要挑些钗环,眼前却忽地一黑,闪过许多乱花。
    她方才便有些眩晕,是以连酒都没有多喝,此刻的疼却变本加厉。
    早知喝得酩酊大醉算了…
    想回去,却又想起她座位旁挨着萧正甫那个老头子,更何况还有…
    她实在不敢抬头,唯恐对上那双疏离漠视的眼眸,将她心底种着的珍贵的花圃糟践个稀巴烂。
    她立住了,还是决定接着吹风。
    “姑娘,你看这个配你耶。”青萍正拿着一支簪在她眼前晃。
    萧冉敷衍着嗯了两声,偏头看见身边一个宫装平头的小宫女挑中了同一样。
    她随便一抬眼,突兀地觉得这人的眉眼带着些特殊的艳丽。
    与此同时,身后的小吃摊响起“哗啦”一阵桌椅倒地的震响。
    尖刀和人影不知哪个先到她身前。
    第28章 刺杀
    林忱走过一条条集市, 与身边各色鲜衣华服的贵人擦肩。
    耳边是随风而过的娇笑,大约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,撒娇着说从没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。
    她便停下来, 回首去看。
    像这样的孩子,随处可见。
    可笑外面各处都在高谈阔论, 说日月颠倒黑白混淆,太后当政, 而今世道女人要翻了天去。
    也许上京之中确有几个奇人, 大约是了无牵挂, 甚至学公主养起面首来。
    然而上京之外和高墙之内的女子,该怎样过活还是怎样过活,甚至因着外面惊世骇俗的几句传闻,便要被父兄百般提防耳提面命, 万不可有辱家门。
    太后预设的市集很有先见之明, 出来的都是被豢养的贵眷。毕竟这几个破摊子对于日日上朝的官员来说, 都是稀松平常的景象, 根本算不上什么玩乐。
    青瓜也觉得稀奇,她本是觉得不应出来, 结果现在自己东跑西看,完全乐不思蜀了。
    林忱优游地跟在她身后,瞧她看中了什么, 便买上三个同样的, 准备回去分给春江春浪。
    走了一半,青瓜才反应过味来,飞红了脸。
    “殿下, 瞧我这…”
    林忱敲了下她的肩膀, 说:“得意忘形。”
    然而却是带着笑的。
    两人路过, 被一条混着各色香味的小吃摊勾着进去,青瓜啧啧:“说是皇宫大宴,可这路边的菜色也不差,亏得太后娘娘能选出这样多家世清白的真厨子进宫。”
    林忱捻了块糕点尝,还是吃不惯甜的,一抬头,瞧见“云吞”两个字。
    青瓜循她目光看去,机灵地作小厮状,掀帘道:“殿下走了这么久也冷了,进来吃碗云吞面,好吃不贵。”
    林忱瞧着她,只笑了笑。
    里面的老板这半日也见惯了贵人,并不怯场,招呼道:“五文一碗呐,不贵不贵。”
    这声音带着些北方的粗砺沙哑,忽地让她想起平城的冰糖葫芦。
    她伸出袖子,仔细地瞧着上面精美的绣样,半晌笑了,道:“要加许多辣子,可以吗?”
    老板立刻应声:“好嘞好嘞,可以得很。”
    **
    红艳艳的油汤和青丝丝的小菜混在汤里,林忱支着下巴透过薄薄的纱帘向外看。
    小吃摊另一侧是买钗环的,那些金呀银呀在灯下闪亮亮的泛着光。
    青瓜吸溜完最后一口,大呼爽快,仿佛口鼻里呼出的气都是热辣辣的,在上京这潮冷的冬天里,四肢百骸都充斥着暖流。
    林忱用筷子点了下桌面,对她道:“结账。”
    青瓜从钱袋里掏了两块银子,准备走时,林忱却不动了。
    “殿下?”
    她摸不着头脑,只见林忱方才还散漫自如的脸色不对起来,仿佛又纠结、又严整。
    往外看,对面的摊前忽多出几个人来。
    因为花灯多,隔着纱看得也很分明。
    那大黑色的绒布袍子随着风轻飘飘,打眼一看便有股不同寻常的意思。
    真是有缘的人在哪都能撞见。
    青瓜偷着觑她主子的脸色,只觉精彩纷呈。
    她方才在宴上就发现了,这两人方才在宴上互相避着,都没看对方一眼,然而林忱此刻却不自觉地盯着对面。
    那目光里,照旧是青瓜看不懂的东西。
    但这次和往次不同,她想,主子是希望对面看回来的,从方才开始,就这样希望。
    可惜,萧常侍今天没有回头。
    这种看与被看的追逐戏码太混乱太复杂,青瓜是不懂了。
    她问:“殿下,我们…走?”
    林忱凝视的目光略微收回,正要点头,然而她忽然攥紧了拳,目光一下射到另一人身上。
    “别动。”她的声音都放轻了。
    青瓜不敢动。
    林忱慢慢侧过身,撩开帘子,再仔细去看那宫女背在身后的手。
    那是一双比寻常女子要粗大一些的手,右手背在身侧,几乎被裙褶挡住,然而随着动作,颤颤地反出一线寒光来。
    是刀!
    和这念头一道闪现的是那女子的动作,林忱只觉得四肢一片冰冷麻木,喉中明明要冲出的声音却哽住。
    她一下子站起来,身体撞到木质的桌椅,耳边“哗啦啦”一片响。心忽地被一只手攥住,难受得又非要蹲下来才好转似的。
    待她明白过来,面前的桌子不知怎么地已被掀翻了。
    她猝然间冲出去,比七八步开外的竹秀还要先动作一些。
    那宫女不知是不是被忽然的一声响吓到,竟刺得偏了,萧冉自己又躲了一下,这一击只划破了她的手臂。
    亮刀的那一瞬间,街上便已是混乱一片。
    小吃摊住的惊呼声、旁边贵眷的惨叫声、青萍直冲天际的喊声…
    萧冉脑袋本来疼得厉害,现在更是不甚清明,她只觉手臂一阵皮肉绽开的痛,偏头又见一道白影子把她笼住。
    鼻端是一片熟悉的辣子香。
    那影子来的那么果决,仿佛一刻也不曾多想,一下将她撞到一片安心的眩晕与黑暗里。
    林忱也的确没有多想,她若是多想,只怕做不出这样鲁莽又愚蠢的举动。
    本就四体不勤,竟还拿后背对着行刺的凶手。
    她扑着萧冉倒在地上,两人狼狈地滚了一圈,那宫女怔了两息后再刺过来。
    林忱胡乱朝前踢了一脚,又推了萧冉一把,两人分开。
    宫女举着刀,竟犹豫了一瞬该刺向哪边。
    最终那刀冲着林忱而来。
    刹那间,仿佛又是一个轮回,林忱看着刀尖落下,冰冷的空气好似黑暗的湖水,将她隔绝。
    她看见刀尖的轨迹,但没法躲开,唯一的区别是,她不再害怕。
    这一次,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何要面对危险。
    在刀锋落在她额间的一瞬,一股热流喷溅到她的脸上,她的眼前。
    银色的礼服被溅射出来的鲜血染出一片花痕。
    竹秀的刀来得晚了,但还算及时。
    林忱立在原地,眼睛眨也不眨。
    萧冉扑上来一把揽住她。
    林忱还是矮一些,把脸埋下去,都听得见那砰砰的心跳。
    血的味道好腥,又带着甜,难闻地叫人想呕出来。
    耳边一片慌乱地呼唤声,贵眷们还在惊叫。
    竹秀砍掉了那宫女的一条胳膊,残肢还在地上滚了两圈。
    萧冉也没做出任何吩咐。
    林忱浑身疲倦地推开她,那张素白的脸上血糊开一大片,神色上还是惯常的郁郁,但掺了果决的杀伐。
    她转开头向跪在地上的竹秀道:“立刻封锁附近的几条街摊,将贵眷集中在一起,另有可疑人等立刻拿下。对外只说此处吃食不洁,几个人争执了一番,因此要先行查验,别的事不要声张。”
    竹秀是个老实人,不问原因便领命了。
    随即她蹲下去检验那被制服住的刺客。
    瞧上去比寻常宫女漂亮些,眉骨略嫌高,眼睛的颜色有些发蓝。
    “你是宫里人么?”
    那女子失血过多,只闭着嘴不说话。
    林忱便叫先将人套了麻袋带走,又遣人去核实宫内是否有这么个人。
    贵眷们个个被安抚带走,街上逐渐安静下来,只是摊子一下子冷落空寂,成了布景。
    萧冉从背后握住她的手,两只手都是冰凉的。
    林忱一时没有甩开,她回过头去,仔仔细细地看这张脸。
    还是这样妍丽生辉,碰上这样凶残的场面,也没有萎靡下去。
    她看向萧冉垂着的、拢在披风下的另一只手,血顺成了股,滴答滴答往下淌。
    “回去吧,太后那边我会去说。”林忱好不容易讲了重逢以来第一句话。
    萧冉笑了一下,因着受伤,这笑不似往常明丽,只有虚弱的温和。
    “盛典之上有人行刺,竟还差点成功,我难辞其咎。”她忍着手臂上的痛,牵扯着轻动了下眉,接着道:“可最不该,是殿下冲出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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