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眼睛在黑暗中越来越亮。
    “嗯。”顾执不敢离她太近。
    “呼，”姜恣意的肩膀终于放松，“我还没准备好。”她小声承认。
    “我也没有。”顾执心里其实慌得很。
    “你为什么要提出跟我回家呢？”他面朝空荡荡的天花板问。
    “夏姐和孙彻要我把握主动权，一时嘴快就说错话了。”姜恣意听上去非常懊恼。
    “主动权？”顾执疑惑地重复道， “我们表达感情的方式确实不太一样，但也没有主动和被动之分啊？”
    “是啊……诶，那你同意干什么？”姜恣意发现了盲点。
    “约会期间没发挥好， 郑昊南让我补救一下，正好家里有狗，想着你会喜欢……”顾执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没什么逻辑。
    “我很喜欢这次约会， ”姜恣意再次强调，“和计划不一致又如何，在一起开心不就好了？”
    “是我想太多了。”顾执自我检讨。
    “我也总担心有的没的。”姜恣意转过脸，她的表情还是很郁闷。
    顾执想起她把那杯“落日飞车”洒了一半又喝了一半的情形，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    “你还好意思笑我？”月光在姜恣意的发梢间跳跃，“是谁用自己的上衣打包味增汤了来着？”
    “记得这个吗？“顾执掀开被子的一角，露出左肩肩头。
    “啊啊啊啊不许做这个动作！”姜恣意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枕头窝里。
    两个人笑闹了很久，在被窝里手拉着手，发誓这回绝对要好好睡觉。
    “明天见。”顾执最后一次把姜恣意装进自己的眼睛。
    “明天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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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顾执的后脑勺快被姜恣意盯出了洞，但她还是难以入眠。
    姜恣意调转方向，试图面对空白的内帐，清空自己的思绪。
    看不见此刻睡在她身边的顾执后，姜恣意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更多个顾执：
    穿西装的顾执，穿浴袍的顾执，脱下高领毛衣的顾执……
    扯领带的顾执，笑着说“晚安”的顾执，把她困在手臂之间的顾执，与她额头相抵，随时准备亲吻她的顾执……
    他们完全不讲道理地闯入姜恣意的精神世界，或坐或立，或趴或躺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。
    姜恣意用左右两根手指怼着太阳穴，想用别的念头把这些顾执赶走。
    但她发现“顾执”可以和任何事物排列组合到一起。
    胡萝卜——做饭——系着围裙，潇洒地在厨房颠勺的顾执；
    桌子——书房——疲倦地取下平光镜，一把将她拉近怀里的顾执；
    电视机——荧幕——摆脱敌人追捕，用手背擦去嘴角血迹的顾执……
    姜恣意燥得翻了个身，自暴自弃地继续望着顾执的后脑勺出神。
    她还是专心对付眼前的这一个好了。
    姜恣意的睡袋慢慢朝顾执的方向挪动，当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的时候，顾执的后背已经近在咫尺。
    她小心地把脑门贴了上去，发现顾执的呼吸节奏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。
    “喂，你不会还醒着吧？”姜恣意低声道。
    回应她的是一片安静——顾执悄悄摒住了呼吸。
    他还是那么不擅长装睡。
    “哎呦。”姜恣意故意用肘关节碰了一下地面。
    “摔到哪了？”顾执一坐起来就去翻脚边的医药箱。
    “没事，吓唬你的，”姜恣意任由他查看自己的胳膊，“这都凌晨三点多了，你怎么还没睡？”
    “我想等你先睡着。”顾执眼中是明晃晃的担忧。
    “是害怕做噩梦吗？”他摸了摸姜恣意的头。
    “……不是噩梦，是春梦。”姜恣意小小声。
    顾执愣了两秒，恍然大悟。
    “要不我再把帐篷挪远一点？”他掀起帘子向四周张望。
    “你你你想什么呢！不行！”姜恣意一把把他拽回来。
    “那先忍一忍，我们早上出山了去找家酒店？”顾执的每个建议都有着极高的可行性。
    “姓顾的，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你离婚呢。”姜恣意抱住双膝。
    “那就先玩弄一下我，不用负责的。”顾执颇有觉悟地说。
    “又不是没玩过，你刚提离婚那几天——”顾执一张口便是虎狼之词，姜恣意慌忙捂住他的嘴。
    顾执顺势亲了亲她的指尖，俯下身，左手撑在她的枕边。
    “我也很想你。”他的尾音沙哑而暧昧。
    姜恣意挣扎着从睡袋里钻出来，开始一件件地
    套衣服。
    “从现在到早晨，我们需要保持至少两米的距离。”她义正言辞地说。
    “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外面吗？”顾执是一条执着的尾巴。
    “……随便你。”姜恣意仓皇地逃出门。
    夜空铺满了繁星，姜恣意努力排除掉杂念，数着自己认识的星座，手指很快就有些发僵。
    顾执在两米之外伸长了胳膊，表示要把手套递给她。
    目的是让她再走近一点，破坏那道距离禁令。
    姜恣意很有骨气地把手揣回兜里。
    顾执还是怕她冻着，把手套和围巾放在椅子上然后走远。
    姜恣意这才把它们捡起来，她表现得像一只过分谨慎的猫。
    过一会儿，姜恣意开始觉得无聊。
    顾执对她说了一句什么，因为距离太远，直接消散在了风声里。
    “从现在到早晨，我们需要保持至少一米的距离。”姜恣意临时修改法令。
    “好的。”顾执立即把椅子靠了过来。
    “明后天你想怎么安排”他从帐篷里拿来两张毛毯。
    由于和于导演、杜编剧的档期冲突，徒步旅行之后，《分手爱人》的录制会中断两天。
    “先吃顿好的吧。”姜恣意想了想，她凑活着吃了两天的饭，嘴馋得要命。
    “休息休息，遛遛狗，然后……我可能要去见一下林淑瑶。”姜恣意低头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水，滚动的波浪如同水面下潜伏的影子。
    这是许燕回给出的建议，要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，林淑瑶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。
    “介意我陪着你吗？”顾执对她的决定没有过分惊讶。
    “你如果想自己面对的话，我也可以站在一米、两米或者三米之外。”他克制地将手放在姜恣意的椅背上。
    “我担心这会是个分岔路口，”姜恣意的声音很轻，“不管是对我的病情，还是我们的关系。”
    假如她真的能够通过这次会面摆脱常年不散的梦魇，有所释怀或是彻底醒悟，很多事情都会迎刃而解。
    但也可能出现另一种情况，那个她过去总是在预设的“坏结局”。
    “不管是走哪条路，都一定会有办法的。”顾执坚定地告诉她。
    姜恣意沉默地望着远山，再有力的话语，说多了也会显得苍白。
    天色渐渐亮了，于华庭打着哈欠从帐篷里钻出来。
    “我的鱼钓上来没有？”他小跑着过去查看。
    “你们怎么坐在这儿啊？怪冷的。”杜小芳对着湖面做了一节伸展运动。
    罗盼被几人的动静吵醒，她用围巾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，姜恣意看了半天，都没看明白是怎么系的。
    “天气预报说今天放晴了！”于华庭把差点冻关机的手机裹在袖子里。
    “那岂不是能看到日出。”杜小芳兴奋地原地蹦了两下。
    “七点多钟了，要不要把王子鹤叫起来？”她征求罗盼的意见。
    “别叫了，他爱睡就睡吧。”罗盼头也不回地说。
    于是五个人站成了一排，正对着雾蓝色的雪山。
    “顾执，你怎么离恣意这么远？”杜小芳奇怪地瞥了两人一眼。
    “禁令解除了吗？”顾执询问道。
    姜恣意没有说话，只是主动往他的方向跨出一步。
    缓缓攀升的旭日，将雪山的顶端染成了金色，那道金光逐渐向下扩散，形成一条灿烂的光带，山间的积雪被照耀得通红，整个世界都沐浴在象征希望的光辉之中。
    “真美啊。”罗盼举着相机，久久都没有按下快门。
    “日照金山，会有好事发生。”于华庭满意地背着手。
    姜恣意转过头，发现顾执也注视着她。
    虽然还没有开口，但她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。
    “恣意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