弄春柔

弄春柔 第46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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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表兄你等我一会,我把头发擦干。”
    王玄逸点头,坐下想喝口茶平复心绪,却猛地听见一声巨响。
    顾又嵘留在厅中,像看犯人一样看着王玄逸,此刻脸色骤变,手摁在剑柄,一副随时拔剑的架势。
    她只怕是南楚的中羽卫强闯玉澜馆。
    然而,外头却是一声声的“陛下”。
    莫说顾又嵘,就连一向沉稳的王玄逸也倏然睁大眼睛。
    天子陡然驾临,且面沉似水,一副怒到极点强行压抑的模样。
    玉澜馆的婢仆脸色煞白,看着被直接踹开的木门,以及上面隐隐裂痕,只觉今夜连命都要交代在这儿。
    谢凌钰从宫中一路赶来,此时脸色却苍白,垂眸瞥一眼地上抖如筛糠的婢仆。
    “方才拦朕做什么?”他冷声问,“里头有见不得人的东西?”
    “没有,”那人头快埋进地里,“奴婢岂敢阻拦陛下?”
    谢凌钰喉咙发紧,一时竟有些不敢进去。
    若见到薛柔与旁人亲密,他怕自己会按捺不住杀了他。
    分明当初杀临淮王世子时,眼睛都未曾眨一下。
    他只顿住片刻,便毫不犹豫走进去,瞧见王玄逸的刹那,心口一凉。
    皇帝单独造访,王玄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,这是冲自己来的。
    谢凌钰嘴唇抖了一下,呼吸急促,半晌没有说话,坐下后方才开口。
    语气一如既往平静,只是格外冷。
    “她呢?”
    王玄逸手攥紧了,闭了闭眼,知道皇帝此刻处于盛怒中,无论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,不如闭嘴。
    然而顾又嵘不这么想,她脑子一团乱麻,呼吸都不顺畅了。
    想起顾灵清再三交代的话,只恨薛柔沐浴时,自己守在汤池外,没能拦住王玄逸。
    正懊悔着,顾又嵘察觉皇帝视线,嘴皮子打架似的,磕磕绊绊回话:“薛二姑娘沐浴过了,正在擦头发。”
    谢凌钰怔住一瞬,脸色更加难看,气到眼前发白。
    心底杀心顿起,半点不想再装什么温和。
    同为男儿,王玄逸刹那明白皇帝想歪了。
    他额角冒出冷汗,“陛下,臣刚来不到一刻钟。”
    谢凌钰目光扫过他,的确衣冠齐整,没有半分凌乱,心头怒意终于消去些许。
    皇帝冷声道:“阿音还未出阁,你贸然前来不妥罢。”
    “恕臣无礼,难道陛下不是贸然前来?”
    王玄逸也隐隐有怒气,然而面前的是天子,敢怒不敢言叫他更加憋闷。
    知晓自己并未来迟,谢凌钰脑中的弦放松些许,被王玄逸刺上几句,也面不改色。
    只要薛柔还是他的,一介臣子几句话罢了,他自认有几分容人雅量。
    “朕来见未来皇后,有何不可?”
    “立后旨意未下,太后更是未曾发话,陛下此言差矣。”王玄逸字字句句像从喉咙挤出来。
    立后乃国事,岂是随口戏言,需经由朝中商议,还要钦天监占验。
    谢凌钰闻言,一字未说,只轻笑了声。
    尽在不言中,一个握有权力的帝王,想立谁想废谁,没人可以阻拦。
    那些朝臣最多添些麻烦,拖延时间罢了,或是在史书中狠狠记上一笔,可谢凌钰不在乎。
    王玄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,身为王氏子,从未有过这种时刻。
    居于高位者的轻蔑甚至不必言说,好似剔骨刀剜人皮肉。
    王玄逸却蓦然笑了笑,姿态谦卑,眼神却略带挑衅。
    “陛下,臣得到了想要的东西,此生已然完满。”
    谢凌钰神色凝滞,想要的东西无非是薛柔的情意。
    究竟怎样毫不掩饰的情愫,叫王玄逸这样胸有成竹,信誓旦旦说自己已经得到她的心。
    顾又嵘眼睁睁看着皇帝的脸色时而苍白,时而发青,慌到嘴里都发干,只想借喝口水跑出去,快马加鞭回豫州。
    早知回京要经历这种场面,她不要升官也要留在豫州,杀人没现在煎熬。
    谢凌钰心里像有酸水翻涌,手掌掩于袖中攥紧,想拔剑杀了王玄逸,一了百了。
    但不行,倘若杀了他,薛梵音这辈子都忘不了他。
    纵使薛柔日后心甘情愿入宫,谢凌钰也会反复想,那只是因为王玄逸死了。
    谢凌钰生来便是太子,不到八岁登基为帝,又筹谋许久从太后手里拿到兵权。
    他无法忍受枕边人将自己当作退而求其次的选择。
    他要薛柔亲口承认,哪怕可以嫁给王玄逸,她也愿意入宫。
    一阵匆匆脚步声传来,谢凌钰知道那是谁,垂眸冷下脸。
    他伸出手,却见少女毫不犹豫从自己面前走过,甚至下意识躲开。
    薛柔一听皇帝来了,满心怕表兄出事,脸色煞白站在王玄逸身前。
    “陛下,他什么都没做,你不要罚他。”
    “陛下,表兄只是借一坛酒而已,我头发未干,便让他在厅中稍等片刻。”
    “陛下要怪罪,就怪我总想着玩乐,”她顿了顿,“我发誓,及笄礼前再也不会出宫门半步。”
    薛柔每说一句,谢凌钰脸色就难看一分。
    她一口一个陛下,回护的全是身后的少年。
    “不出宫门半步?”谢凌钰怒极反笑,“你若说不出式乾殿半步,倒还能商榷一二。”
    他说完,见眼前少女紧抿着唇,要哭不哭,仿佛真的在考虑。
    谢凌钰没有半点高兴之色,心里繁杂情绪堆叠,像一团黏稠淤泥没过,甩又甩不脱,洗也洗不干净,徒增无可压抑的愤怒烦躁。
    她就这样喜欢他?
    喜欢到这样的要求都能答应,喜欢到全然听不出他只是气疯了随口胡说,甚至没想到要反驳。
    只要王玄逸在,她那些顶撞天子的本事就通通收敛,顺从乖巧,唯恐王玄逸受伤。
    谢凌钰往日是盼着她莫要不听话,但此刻,只觉心底的弦断了又断。
    “行了,”谢凌钰哂笑,“朕也不愿你去式乾殿,干扰朕处理朝事。”
    他反复咽下过分孟浪的话,最后只道:“到朕身边来。”
    薛柔预料中的训斥并未出现,她抬眸,望见谢凌钰眼底浓重郁色,后背发凉,乖乖走过去。
    见她不情不愿,谢凌钰索性握住她手腕,轻轻一拽,便将她带至身侧。
    离得太近,薛柔偏过脸,抬眸小心打量他。
    不知是不是气到了,总觉谢凌钰就连唇瓣也比平素红艳许多,与他的朱砂耳坠相映,多几分妖异之感。
    就是那眼神叫人如进寒潭,不敢多看。
    谢凌钰察觉被打量,鼻尖萦绕少女身上的香气,莫名没那般烦躁。
    薛柔见他脸色变得平和,大着胆子开口:“能否让表兄回去?”
    再留王玄逸在这儿,薛柔怕皇帝越想越怒,命朱衣使动手。
    还不如她亲口提议,让表兄离去。
    大不了……大不了她之后再同陛下解释清楚,求一求情。
    王玄逸眼神微动,向前走了半步,眸中自始至终只有她。
    心中实在痛苦,为什么偏偏她身边的是皇帝。
    今日见了这一面,下次见面还要等多久?倘若与太后商议的法子失败,往后再也难离她这样近。
    王玄逸越想越心如刀绞,竟顿住脚步,如石像般定在原地,不舍得离去。
    薛柔见表兄半晌不动,皇帝又一言不发,唯有眼底掩饰不住的杀意愈发浓烈。
    她甚至觉得,谢凌钰看表兄,就像在看一个死人。
    “快走啊,”薛柔着急了,“陛下愿意让你走,还不快走!”
    王玄逸有一瞬间,甚至想到倘若太后的法子也无用,他不如死在今天。
    至少,阿音会永远记得他,永远不可能爱上陛下。
    王三郎光风霁月,才高八斗,倾慕者数不胜数,唯有自己知道,他面对阿音时有多患得患失。
    他怕薛柔喜欢上陛下,他在皇帝面前自信不已是装的。
    倘若陛下貌丑不堪,倘若陛下胸无点墨,倘若陛下毫无领兵之才,王玄逸都不会怕心上人移情别恋。
    偏偏谢凌钰不是。
    王玄逸怔怔看着两人,只觉刺目,可皇帝的眼神犹如利刃横于面前,叫他不得寸进。
    薛柔手都在发抖,她与皇帝几乎每日相见,只觉那杀意有如实质。
    若非外祖父忠心耿耿,恐怕表兄早身首异处。
    她再也忍不住,冲一旁婢仆道:“愣着做什么?快送他走啊。”
    过分激烈尖锐的声调,把薛柔自己都吓了一跳,她压住颤抖嗓音。
    “天色已晚,流采,还不送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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